读张复兴的寻常家山绘画有感

于蕴之 / 文   绘画是一种表达自我感受的艺术创作，自我的感受表达得是否确切，是否精当，是否给人以美感的作用，这是学术方面的范畴，关于这个范畴，有许多规律、规定、规则。自我的感受是否具有感染人的作用，是否具有打动人心灵的魅力，这是文化方面的范畴。绘画是否具有启迪作用，是否具有教化的功能，这是哲学思想方面的范畴。本文拟从意境、学术、文化、思想四个方面探讨张复兴绘画的价值。   温馨的精神家园   张复兴用精当别致的笔墨语言表现了平和、恬静、雅致、亲切、舒逸的绘画艺术意境。说其平和，是因为他的绘画之中没有危崖绝壑，没有怪石偃树，没有急流险滩。猎奇不属于他的审美范畴。他把自己的价值观锁定在平和的区域，在这里发掘生活的真谛和艺术的空间，因而创造了自有的寻常家山诗意境界，表现了一个温馨的精神家园。这里可观、可居、可游，它不仅是中国古代文人雅士及平民百姓钟情喜爱之处，也是现代人欢喜之所，其间有百看不厌的情趣和妙处。 说其恬静，是因为他的绘画意境之中，没有躁动和喧嚣，他不追求视觉冲击力，画中没有逼人的动势，完全在恬淡中寻求真趣。恬淡是一种心态的折射，是生活观在笔墨之间的反映。说其亲切，是因为他用独特的笔墨语言书写了自己鲜活的生活感受，这种感受在他的画中流淌。   说起舒逸，是因为中国人就居住环境而言，似乎是不喜欢有巍峨的大山围其四周，不然为什么还有“愚公移山”的传说呢？李白为什么还有“行路难”之叹呢？只有寻常之境才是理想的可居之处，才是可以放松思想的地方，才有那么一种舒逸之感。 高端的学术语言   张复兴绘画学术语言表现在造型、布局、设色等一系列方面，他的绘画造型简洁朴厚、端庄闲雅，布局疏密得当、虚实相生，设色清新明快、不愠不火。这些都标志着他绘画学术语言的纯正，是传统文化正脉的发展，是极具品位的高端艺术语言。在这些艺术语言之中，除去色彩是心性的折射、艺术审美的积淀和聪明才智的反映外，最能代表他深厚艺术功底的语言是线条。线条是张复兴绘画使用的最基本元素，也是他笔墨语言的核心。选择用线表现自己的感受，有对传统绘画吃透后的继承，有对生活关照后的个人的创造。   所谓对传统吃透后的继承，是他从宋元明清等历代绘画大家那里参悟到线的神奇作用。没有线就没有中国画。所谓各种各样的皴法，各种各样的造型，主要是线条营构的，线的编制，使得绘画各具面目，因此才有了南北之分，才有了历代绘画的演变。自远古以来，中国艺术便以线作为抒情达意的手段，无论是3万年以前的岩画，还是近代的水墨画，线条都是构筑其精神的主要元素。张复兴对传统绘画浸润日久，喜宋画的严谨，元画的恬淡，尤其是对王蒙、石涛倾慕不已，从古人那里，他接受了表现情感最基本的方法——用线条说话。他认为：“精妙的用线一直是画作中最为动人的因素之一，也正是我探讨古人绘画语言中最能为现代人接受的东西”。这句话充分体现了他对传统领悟的精深。但是，传统的线条毕竟是古人创造。“古人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我之腹肠”(石涛语)。如何变古出新，借古以开生面呢？ 这就必须借助于生活。画家当年长期生活在桂北山区。桂北山区的许多地方四季常青，植被繁茂。村寨林木交相辉映，浑然一体。透过纷繁、芜杂的林木间隙，看到的依然是另一层的植被和建筑。如果对其凝视良久，景观的层次给减弱了，没有了，一瞬间它成了一个荒寒、苍润而凝固了的平面。张复兴经过对所要参照的客观对象反复观察，找到了自己对桂北山区的总体感觉，经过一番思考和探索，把传统的线条和自己熟知的桂北物景相结合，整合了一套自己的笔墨语言。这套笔墨语言，具有如下几个特点：1.精致又有丰富多彩的内涵。他用了一种结晶平面构成的思考，淡化了近中远景的有序铺陈，其间微妙过渡，不留痕迹，用不同的线来编织一个近乎无层次的空间。   以密衬虚，虚处着眼，密处着手，留白处有意强调并精心设计，让它起到一个调整全局、纲举目张的作用，力求从整体上造成一个全新的视觉效果。2.和谐而又有灵动变化的层次。在上述前提下，使线的表现与大整体、大调子里的具体形象相吻合，用它来表述，或树、或石、或山、或楼，同时，这些线与物象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地依据画面韵律的需要，游离地散布在具体物象之外。这些线密密匝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起止无定，信马由缰，分分合合，笔笔生发，不拘形似。3.华美而又有刚健质朴的品格。画面中直观地支配线，及缩短了线，“点”使其交织掩映，既完成了整体中道具、摆设的造型功能，又呼应出整体的形式韵律，气势动感，并且注意了线本身的质量，让它更多地装载着对客观的感受，对传统的理解，流露出个人情感上的痕迹。整体构图上的考虑悄悄地融进现代构成因素。一句话，在共性中凸显个性，在平和中展现精神力量。线条的精致，带来了造形的精致，而造形的精致与妥贴安排，又使得画面典雅、明净，有气韵生动之妙。 绘画是一种艺术创作活动。艺术创作只有具有学术价值才能算得上成功的作品。张复兴的绘画中，与内涵上追求平和、温润、浑厚、空灵的精神相对应，是他的灵动、雅致的笔墨语言。这种形式与内涵的同步而统一，使得他的绘画高华无尘。他的笔是那种匀速的律动，而不是激励的跳跃，他的线条之中体现的是一种和声，而不是高亢和阴柔。和声是难得的音乐之美。他使用线条处处相互映发，相互呼应、相互关照、相互制约，有去有回，有始有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急又缓，有隐有显，有明有暗。线条的曼妙使用，使得他的绘画充满着高雅的品位、灵动的韵味、生活的气息。因此，读他的画感到诗意盎然，心旷神怡。   丰富的文化含量   绘画的品位决定于绘画中传输的文化含量。绘画是用笔墨语言表现自己生活感受的艺术，自然无时无刻不给予人类以启迪，使人在启迪中思考、领悟，而达到这一目的，无疑决定于绘画中的文化元素。研究张复兴绘画可以看出：   (一)文化元素决定了张复兴绘画的价值判断   文化底蕴的高低决定了艺术探索过程中价值的方向的判断。就对传统的探索而言，有人拘于某一家，终身私塾之，有人虽不局限于某一家，也博取众家，但终究局限于古人，不能越雷池一步。上述弊端，就是价值判断的失误，究其原因，是因为对传统文化理解不够全面。而张复兴能够有选择地继承传统，恰当地融入现代意识，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见识，这种正确的价值判断，决定了他绘画艺术探索的成功。他以文化的精华充实着自己的艺术思想。以文化作为奠基的同时，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经过不断的思考和提炼，形成了自己的绘画核心价值观。把这种价值观融于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创造了既能承接传统又有个人风格的的绘画艺术作品。 (二)文化元素决定了张复兴绘画的表现内涵   作为人类生存个体的画家，由于其生长环境及其过程无法完全脱离自身依存的文化背景，即使是表现同样的绘画命题，画家也会从不同的视角方位加以诠释。所以，文化始终是画家创作的基本出发点。文化是张复兴进行艺术创作的根本依据。张复兴的绘画之中之所以有精神的光芒，就是因为绘画之中有深刻的文化含量，有深厚的文化根脉。他的《寻常家山》艺术表现风格形成的过程，就是接受和理解文化的过程。这种文化的根脉奠基于对古代优秀文化的继承和汲取，延续于桂北生活以及饱览更广的范畴后的激活，升华于对人生感悟的提炼。创造于把古今融化为一体的探索。首先，从绘画表现的内涵上看：张复兴表现的是以桂北为缩影的现代家居环境，他在绘画中，热情洋溢地讴歌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精神世界和创造文化的过程，他的感受是真实、鲜活和诚挚的。其次，他用自己的艺术探索提炼了桂北以及包括其它地域的文化艺术语言符号。   比如，他绘画中的小溪、石径、草屋、茂林、农具等等，都是具有生命力的文化语言，他用绘画的方式推介了一种生活，诠释了一种文化。其次，他自己的情感中极具文化的元素，他的创作日记就是文化人说的话。正是因为文化，才使他在接触桂北山水时有所感悟，才迸发出创作的激情和创造的火花。否则，从桂北经过千万次也只能是无动于衷。自然总是垂青于有文化的智者，并不是谁都能受到上苍的恩赐。 他的艺术风格是在文化的环境中成长的。文化的语境生成了他的美术框架，他的绘画以体现文化特征而充满芳香，独立存在于中国画坛。
(三)文化元素决定了张复兴绘画表现的艺术意境。   艺术家以自由的心灵映射万象，将自己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营构一个精神的家园，这就是构成艺术的意境的根本途径。张复兴创作出来的作品，是用笔墨写出自己受文化影响下的生活感受，他绘画之中很多强调的东西，就是文化中要彰显的东西，他最喜欢表现的东西，就是文化中最呵护的东西，他笔下最打动人心的东西，就是地域文化中最精彩的东西。他用笔墨语言为我们讲述自己生活中具有诗意的山川河流、云水树石。他表现的物象形象背后的文化实质就是那片养育自己土地上的文化，就是贯注在他情感里的、融入自己血液里的文化气质。他的绘画艺术意境也因为表现了文化而具有鲜活的形象和强大的生命力。   张复兴绘画的思想意蕴   绘画的价值最终是用思想的高度来确定的。中国绘画所体现的思想精神并不是“以一贯之”，历代画家作品中透露出来的思想也不是一体的，有以表现道家思想为宗旨，有以表现儒家思想为宗旨，有以表现释家思想为宗旨，也有以表现三家合流思想为宗旨。就当下来说，西风东渐，多元文化相互交流交融交锋，绘画表现的思想更是千差万别。张复兴表现的思想是以儒家的思想为基础，并加以时代的精神诉求，是一种新的儒家思想，其主旨是中庸，其基点是真善美。所谓真，是因为他表现的情感是发自肺腑的心语，是自己深刻的生活感受，是自己对人生的追求。画家不求闻达，不喜张扬，就希望过一种平淡的生活，在平淡中去担当，在平淡中去感悟、去品味。   所谓善，是与人为善，因其平和，故此不损害他人利益，他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框定在寻常家山之中，也希望同道好友都能来此结庐，过一种舒逸的生活，是一种希望社会和谐的意愿，是一种极大的善意。所谓美，是因为他为人类居住环境设计了一种合意的安居之所。而他绘画中的中庸思想，则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从图式上看   他的画中气象闲雅，神怡气静，洋溢着清新磊落的流韵，画面处处衔接，处处照应，处处顾盼，冲和而纯粹，明朗而阳刚。动有发的，静有规矩，不流偏僻，不趋荒寒，直入大雅，终于温养，开合中正平和之道。此乃浸润乎诗书，陶淑乎风雅，泽古而发新意而得。   (二)从笔墨上看   他画中笔墨没有粗厉强横之迹，依乎自然之理。行笔蕴藉而萦纡，得气之正，故而温润和雅，无轻佻浮薄之偏。无论长笔抑或是短笔，无论是巨幛抑或是小品，用笔虽沉着痛快而不刻画，虽刚健爽直而不霸悍，虽笔笔交代分明而不繁琐。爽然而秀，苍然而古，凝然而坚，淹然而润，点画萦拂之际，波澜老成，磬控纵送之间，风姿跌宕。此皆以中庸之道修心，然后用笔才可得之，非单从用笔而悟也。   (三)从意境上看   张复兴之画皆生活之感受。生活之感受是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它源于生活而成于个人之世界观。持中庸之道，才能达观地看待生活中一切，才能对处事抱有不偏不倚的态度。才能在作品中传输一种平和、恬淡的精神内涵。   (四)从表现的内涵上看   画家把审美取向锁定于寻常家山上，不去表现峻厚高险的峰峦峭壁，不去表现风起云涌的江河湖泊，无猎奇之意，无哗众之心，不以视觉冲击力吸引人的眼球，于平淡天真中见性情，于略略大方中见气格，不求绚丽而绚丽自见。他抓住人心最关注的平常之景，把握千古文章最注重的质朴之味，一路写来，不紧不慢中见真性，把属于自己又属于大众的那片寻常家山经营得富有诗意，因此而开辟了一片不同于古人不同于今人的审美领域，获得了美术界、收藏界和广大群众的喜爱。